夜行精靈「指猴」的矛盾：保育與經濟壓力之間的掙扎
在馬達加斯加東部的森林中，有一種眼睛發光的幽靈般生物——指猴（aye-aye）。這種曾被視為死亡預兆的動物，如今吸引著好奇的旅客和當地居民，成為保育與生計之間脆弱平衡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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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達加斯加，生存與自然密不可分。超過81%的人口每日生活費不足2.15美元，基本服務嚴重不足：只有約56%的人口能獲得基本飲用水，電力覆蓋率約在30-40%。在這樣的艱難環境下，保護生態系統並非道德上的奢侈，而是生存的必需策略。
然而，矛盾就在於此：保護森林及其標誌性夜行動物如指猴，能透過生態旅遊直接支持當地生計，但接待遊客所需的基礎設施——酒店、道路、熱水、食物——卻帶來新的壓力。木材被砍伐來燒水，農地被清理種植作物，魚類資源被過度捕撈以供應遊客。
當地男子從周邊森林砍伐木材，這些木材用於城市和村莊的建設。攝影：Serge Melesan。
從迷信到自豪
指猴世代以來被視為死亡的預兆，其細長的骨節手指用來敲擊樹木取出昆蟲幼蟲，這種行為引發恐懼和迷信。村民相信指猴的出現預示不幸，常見見到便殺死它。指猴的名字據說源自人們見到牠時的驚叫聲。
如今情況大變。在安達西貝（Andasibe），指猴成為當地的驕傲，是吸引遊客、維繫生計的稀有物種。當地導遊從前可能害怕牠，現在卻成為牠的守護者。一位導遊說：「沒有遊客，沒有狐猴；但沒有森林，就沒有未來。」這種從被詛咒到被珍視的轉變，正展現了社區重新塑造與自然關係的能力。
旅遊既是生命線也是負擔
生態旅遊是馬達加斯加經濟的重要支柱。2019年，旅遊業佔國內生產總值12.7%，提供近10%的就業機會。對許多家庭而言，旅遊是替代自給農業或不穩定捕魚的唯一選擇。旅館收入可支付孩子的教育費用，導遊薪水養活大家庭，旅遊道路連接起雨季時被隔絕的村莊。
漁民依靠風平浪靜時出海捕魚。攝影：Serge Melesan。
然而，遊客的需求遠超土地和海洋的承載力。木材被燒來提供熱水，森林被砍伐開墾成稻田和菜園供應旅館，曾經養活本地家庭的魚類如今成為海邊餐廳的美食。垃圾堆積在河流和海灘。
這種雙重現實引發更深層問題：馬達加斯加的「良好發展」到底是什麼？是創造就業、延伸電力線路、鋪設道路？還是保留完整森林、清澈河流和活躍樹冠中的狐猴？
也許挑戰不在於拒絕旅遊，而是調整其發展節奏，找到合適的「燃料配比」。太過激進，森林被燒毀；太過保守，社區陷入貧困。只有找到平衡點，生計與生態才能共存。
獨特的生物多樣性正面臨威脅
馬達加斯加以其生物多樣性聞名，約95%的物種只存在於此地。但這份自然財富正快速消失。超過40%的原始森林已消失，98%的狐猴物種（包括指猴）根據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現正面臨瀕危。
東岸海域的珊瑚魚群。攝影：Serge Melesan。
威脅不僅來自伐木。沿著潘加拉內斯運河（Pangalanes Canal）和通往托阿馬西納（Toamasina）的漁村，傳統捕魚陷阱佈滿海岸。沿海社區依賴手工捕魚維生，但漁業壓力迅速增加，不只是本地需求，還有外來漁船和氣候變化的影響。
旅遊業同樣是把雙刃劍。一些旅館投資保育，採購負責任的食品來源；另一些則加劇過度捕撈、垃圾污染和資源枯竭。
一名男子在水上組裝竹子，這是從森林到村落的長供應鏈一環。攝影：Serge Melesan。
地緣政治與依賴性
當地困境更受全球政治影響。近年來，中國在馬達加斯加的礦業、港口和基建投資激增。根據2025年《馬約特日報》報告，北京積極擴展經濟影響力，同時美國威脅對馬達加斯加出口徵收超過40%的關稅，令該國愈加依賴中國。
資源有限，政府難以有效監管產業或執行環保政策。礦業許可常在缺乏全面影響評估下發放，造成土地和生計不可逆的損害。
漁民捕獲的新鮮馬鮫魚，將供應旅館餐食。攝影：Serge Melesan。
來自富裕國家的污染外溢
富裕國家吹噓其綠色轉型，但往往把問題轉嫁他國。
在首都安塔那那利佛，數以千計被法國禁止上路的二手柴油車堵塞街道。舊衣服、過時電子產品和廢電池流入非洲市場，增加當地廢棄物負擔。
問題很簡單：我們真的在減少環境足跡，還是只是把它轉移到別處？
手工製作的魚蝦陷阱放置於湖中，供應家庭和本地餐館。攝影：Serge Melesan。
從錯誤中學習
歐洲和北美的繁榮建立在砍伐森林、煤炭、石油和過度開採之上。馬達加斯加面臨選擇：重蹈覆轍，還是開闢新路？
這個國家有機會和責任，定義一種既能提升生活水平，又不犧牲森林和珊瑚礁的發展模式。這種發展不會為了發電而砍樹，也不會為了大量旅遊而掏空海洋。
良好發展不在於模仿北方國家，而是避免它們的錯誤。馬達加斯加可以成為一個活生生的平衡範例，一個人與生態共生共榮的地方。
脆弱的希望
面對矛盾與壓力，希望依然存在。指猴的存續，不僅因科學努力，更因為當地社區找到了關心、保護和適應的理由。
指猴在樹上奔跑。攝影：Serge Melesan。
或許這是更深層的訊息：在保護指猴的同時，我們也在保護自己、保護森林、保護海洋，以及維繫世界呼吸的那份脆弱平衡。
馬達加斯加超過40%的森林已經消失，我們還能承受多少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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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評論
這篇文章深刻揭示了馬達加斯加在生態保育與經濟發展之間的複雜矛盾。指猴這個曾被誤解的物種，成為了自然與人類共存的象徵，也反映出當地社區如何從恐懼轉為自豪，這種文化和態度的轉變極具啟發性。
然而，旅遊業的雙面性提醒我們，保育不能只靠吸引遊客，否則可能因過度開發而自我毀滅。如何在促進經濟的同時，保持生態系統的健康，是全球許多發展中國家面臨的課題。
此外，全球政治經濟力量的介入，尤其是中國的投資和美國的貿易政策，讓馬達加斯加的環境治理更為複雜。這提醒我們，環境問題不只是本地議題，更是國際政治與經濟的交織結果。
最後，富裕國家將污染和廢物「外包」至發展中國家，凸顯全球環境正義的缺失。真正的綠色轉型不應是把問題轉嫁，而是全球共同承擔責任。
馬達加斯加的故事不僅是生物多樣性的保護，更是人類如何在有限資源下求得共存的縮影。這種平衡的探索，值得全球關注和學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