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科學如何重塑戰爭藝術
當軍事史學家嘗試解讀第二次世界大戰等衝突時,他們多半會分析戰場上的外在條件,例如哪一方擁有先進武器、經驗豐富的將領、有利的地形與穩定的補給線。然而,英國和美國軍方長期國家安全顧問、神經科學家尼古拉斯·賴特(Nicholas Wright)則更著眼於內在條件──人腦中的變化。他關注人們如何面對恐懼與壓力,士兵如何評估風險及作出生死決定。
賴特在其新書《Warhead: How the Brain Shapes War and War Shapes the Brain》(《戰腦:大腦如何塑造戰爭,戰爭如何塑造大腦》)的序言中指出,關於為何盟軍能擊敗軸心國的常見說法,多半歸結於「俄羅斯的人力與美國的工業製造力」;但這種說法忽略了許多重要事實:德國差點勝利,英國未曾失敗,俄羅斯意志未曾崩潰,美國從對手身上學到了許多巧妙且有效的戰術。賴特認為,這些都無法理解,除非將人腦視為戰爭的核心武器。
即使現代戰爭不再只是步槍和火箭,還包括人工智能、無人機和網絡攻擊,戰爭依然深刻影響著我們在戰場上的思考、情感和行動。賴特解釋,從爬蟲類大腦的本能反射,到前額葉皮層的認知與元認知功能,戰爭影響著大腦各個層面。他也揭示了過去和現在如何利用這些知識,以及未來如何利用這些知識來提升士兵攻擊力或保護平民免受外敵威脅。
以下是賴特接受訪問的精華,經過編輯以增進明晰度。
為何你會寫這本書?神經科學與國防的交集有何當今意義?
賴特表示,現今許多人想知道為何戰爭頻仍,該如何避免。為解答這些問題,我們可以運用最新的研究,聚焦於始終是戰爭核心武器與和平工具的人腦。以1940年5月為例,當時德軍人力、武器、坦克及飛機均不及法軍,但德軍軍事專家在1920至30年代研究如何利用人腦的震撼力、創造力、狡猾、意志力、大膽與技巧,通過快速出其不意的決策取勝。
科學對腦部在衝突中角色的理解如何演進?
賴特說,大腦一直是戰爭思考的核心,從古中國孫子推崇的欺敵與自知,到19世紀普魯士的克勞塞維茨視戰爭為意志的碰撞。科學上的大腦研究始於19世紀末,其中一重要概念是大腦利用模型連結感官與行動,幫助達成目標。這挑戰了常識,例如光線照射視網膜後轉化為信號再成像的說法並不完全正確,我們的感知受期待所控制,無法完全客觀。
克勞塞維茨所說的「戰爭迷霧」隨著工業化社會出現,科學家利用對感知的理解加深這種迷霧。二戰時美軍心理學手冊就提到:「利用他人腦子的規則欺騙他,使其感知非真實之物。」這種操控期待的策略隨數位化軍事不斷演變。
腦科學如何深刻影響戰爭方式,未來又可能如何塑造戰爭?
賴特舉例他在五角大樓的經驗:
第一,強化「資訊作戰」,保護民眾免受煽動分裂的信息攻擊,研究社交媒體中最有效的受眾、訊息與傳播者特徵。
第二,核武器管理。與美國戰略司令部分析師會談時,他們最重視的是對重要決策者如習近平、普京與金正恩思維的理解。
第三,人機協作,包括人工智能。即使擁有最先進技術,若無法與使用者良好配合仍將失敗,良好溝通需理解人類與AI雙方。
賴特強調了解人類戰鬥、勝敗原因,能降低衝突升級風險。智慧是從宏觀角度認識自我與世界,做出有助於更好生活的選擇。
科學如何解釋「戰鬥意志」?
賴特說,恐懼強大因為人類本能求生,但逃跑未必最佳策略,生物會評估與管理風險。風險評估不僅涵蓋杏仁核,還有鄰近的島葉,後者解釋為何士兵因與隊友的強烈社會連結而堅持戰鬥。腦中「樂團」比喻形象,底層系統控制痛覺、飢餓、情緒等本能反應;高層系統如前額葉皮層則提供控制與反思能力,兩者缺一不可。
這些戰場上的心理素質是天生還是後天可培養?
賴特指出,恐懼管理可透過訓練培養。以跳傘訓練為例,初次跳傘士兵會感受強烈壓力,但經過多次訓練後,壓力轉為刺激與興奮。訓練能避免1940年法軍那種道德崩潰,幫助面對突發狀況。整體而言,訓練比選才更重要,但專業領域仍需具備天賦、勤練與學習能力。
若完美和平與人性不符,國家應如何實際促進和平?
賴特樂觀地認為,人類的自知之明是累積的。這有助避免簡化且錯誤的想法。史蒂文·平克認為歷史趨勢向和平,但這不足以保證安全,因為戰爭仍會發生。他也提到,像羅伯特·薩波斯基這類學者期盼透過說服大眾戰爭無益而終止戰爭,但消極和平主義無法達成和平。
另外,有些人過度依賴軍力,忽視風險。賴特強調,只有深刻理解人類為何戰鬥、為何輸贏,才能降低衝突升級。智慧是看到自我與世界的整體圖景,做出更佳選擇。
有人認為人類演化史中衝突與侵略被誇大或誤解,你如何看?
賴特回應,人類故事不只是暴力,還有藝術、美、愛、快樂、建設、創新與驚奇,但暴力也是我們的一部分。我們與黑猩猩、倭黑猩猩等近親及許多狩獵採集社群都表現出暴力行為。國家形成後,戰爭成為歷史常態。智慧的人不會迴避不愉快的現實,過度強調或淡化暴力均有危險。
未來戰爭與科技將由大腦哪些區域主導?
賴特認為整個大腦都將形塑未來軍事與科技。以下視丘為例,位於腦幹頂端,掌管睡眠、口渴、飢餓、體溫與生殖,對太空任務極為重要。高層大腦區域亦關鍵,如人機介面將大量運用擴增實境,因為這是人類感知的自然延伸。全書旅程最後抵達前額葉頂端的自我反思區域,這對作出明智決策至關重要,也為打造更智慧的AI開啟道路。
獨裁政權如何利用大腦功能與認知傾向?
賴特指出,多數社會物種會形成階層以減少群體攻擊並節省能量。強而有力的領導提升效率,例如醫療團隊需要領導者避免疏漏。自由社會的挑戰在於,領導與階層的有效性也可能滋生獨裁。軍事領袖如麥克阿瑟因其威望與軍權,常擁有巨大權力。
集體記憶如何影響地緣政治?政治人物改寫集體記憶是否等於重塑我們的大腦?
賴特肯定回答是。他強調不只是掌權者影響集體記憶,人人都參與塑造記憶。失憶讓人迷失方向,因為記憶是為未來而非過去。記憶是動態的,遺忘是積極過程。社會互動如談話、閱讀、看電視和電影都重塑我們對戰爭和事件的敘事。
以二戰為例,英美社會普遍忘記德軍在陸戰上比英美強大,法國戰後集體記憶由合作轉為抵抗,中國的記憶變化更大。毛澤東時代將戰爭敘述為共產黨崛起,習近平掌權後則強調民族主義,塑造一個強大、勝利且道德正義的中國形象。
賴特強調:「我們必須設身處地,預判對方如何行動(或不行動),才能更好地與對方達成和平、威懾對方,若必須戰鬥,也能智勝對方。」
神經科學如何挑戰現有的威懾理論?
賴特指出,西方無法摧毀俄羅斯或中國的全部核武,對方仍能反擊殲滅數百萬人。能做的是影響對方決策,避免核武使用及衝突升級。美國戰略司令部關心認知洞察,試圖影響個人與社會的思維。理解對方思維是和平、威懾與智勝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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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評論與啟示
賴特的觀點深刻揭示戰爭本質不單是外在武力較量,更是人腦如何在壓力、恐懼、意志與社會連結中作出決策的內在博弈。這種視角突破傳統軍事史的局限,提醒我們戰爭的「武器」其實是意識與認知的戰場。
從心理戰、資訊戰到核威懾,神經科學提供了理解對手思維與行為模式的工具,這對現代多層次、跨領域戰爭尤為重要。尤其在人機協作日益普及的未來,理解人類大腦的複雜性將是設計有效系統的基石。
此外,集體記憶的動態塑造及其對國家認同和地緣政治的影響,提醒我們歷史敘事並非靜態真理,而是權力與認知操作的產物。這對香港這樣政治與歷史敏感的社會尤具啟示,提醒公眾批判性思考官方敘事與集體記憶的建構。
最後,賴特對人性中暴力與和平並存的平衡認知,為我們提供一條更現實且務實的和平路徑:非理想化的和平主義,而是基於深刻自知與他者理解的智慧選擇。這對全球面臨衝突與威脅的今天,無疑是一劑理性且人文的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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