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與中國的加密貨幣政策大變局

內部人士、外部人士與實驗者的再探討

五年後，美國在加密貨幣政策上領先，展現出支持加密的轉變，而中國則逐漸退縮，像薩爾瓦多這樣的新「主權創新者」則在探索大膽的路徑。

五年前，在我們的最後一次全球加密貨幣政策回顧中，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全球銀行內部人士揭示了一套嚴格的新監管框架，而美國總統首次公開（雖然帶著懷疑）提及加密貨幣。隨著外部人士開始不定期地禁止比特幣，交易所也紛紛遷移至馬耳他等離岸地區，因為加密貨幣與全球政治的聯繫變得不可逆轉。

自那時以來，加密貨幣與全球政治的糾纏只會加深。今年，美國拆解了四年的反加密政策，迎來了一位以加密為競選主題的總統，甚至創造了自己的迷因幣，並計劃推出一種實用代幣來支持他的社交媒體網站，還通過了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兩黨穩定幣立法。在短短五年內，加密貨幣從相對不為人知的領域回到了政治的漩渦，特別是在美國。

美國的政治加密轉變

數十年來，美國利用嚴格的反加密法規，特別是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的「旅行規則」，迫使加密公司進行客戶身份驗證（KYC），以保護其對應銀行和美元結算的壟斷地位。然而，隨著美國人對加密貨幣的接受度提高，政策也隨之轉變，美元支持的穩定幣進一步鞏固了美元的主導地位。

最初，美國的國家政治對加密貨幣幾乎不予理會。儘管國稅局早在2014年就已介入（這並不令人驚訝，因為它無法對未分類的事物徵稅），但加密貨幣仍然被視為金融界的「紅髮繼子」，在學術界、媒體和華爾街銀行中被作為警示故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則大多選擇視而不見。

然而，在2017年首次代幣發行（ICO）熱潮期間，零售投資者和逆向風險投資者開始認真參與。即使在2018年1月CME期貨市場破滅後，加密貨幣的潛力已經無法阻擋，資金開始從中國和俄羅斯等外部國家流入美國和歐洲的內部市場。

這些持幣者和採用者在早期COVID-19牛市中獲得了回報，推動了所有加密貨幣的上漲。隨後，則是由「機構派」所造成的故意沉船：前SEC主席加里·根斯勒、前美國總統喬·拜登和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

美國的加密貨幣在2023年8月獲得了重生，當時法官尼奧米·拉奧裁定根斯勒拒絕Grayscale的交易所交易基金（ETF）決定是「任意且反覆無常」的。隨著這一裁決的出現，市場重新開放，到了2024年1月，現貨比特幣ETF相繼推出，包括來自拉里·芬克的黑石集團的ETF。

比特幣很快超越了2021年的歷史高點，SEC的影響力被削弱，局勢明顯轉向反對機構派。隨著近21%的美國人擁有加密貨幣，零售和科技資本的結盟使這一行業從沉船中脫身，乘著特朗普的「讓美國再次偉大」的船隻，驚險地進入華盛頓，迎來了首個支持加密的政府。

然而，日益加劇的兩極化意味著美國的加密貨幣要麼牢牢把握方向盤，要麼面臨嚴重的鞭打。隨著特朗普的加密交易成為焦點，華爾街主要支持，加上「加密兄弟」這一典型形象仍然受到反資本主義左派的厭惡，任何的繁榮與衰退——在特朗普主導的SEC下，詐騙可能會蓬勃發展——都可能引發機構派的「反擊」。

沃倫已經表露出她的立場，將特朗普的卡塔爾私人飛機捐贈、穩定幣計劃、埃隆·馬斯克及她所厭惡的幾乎所有事物視為一個複雜的陰謀，這樣的腐敗程度足以讓維克多·盧斯蒂格感到羞愧。如果像沃倫這樣的機構派重新掌權，加密貨幣持有者可能面臨嚴厲的稅收和打壓，這些都是基於對前政府加密政策的法律戰和信息攻擊。

美元困境

另一方面，一個極其樂觀的牛市預期——幾乎是尷尬的樂觀——已經出現。特朗普的低稅「通過增長擺脫債務」策略（可能將國家債務從33萬億美元膨脹至超過50萬億美元）、一個國家比特幣儲備、為特朗普時代的新生兒設立的1,000美元投資賬戶，以及內政部長道格·伯古姆聲稱的1萬億美元公共土地資產作為潛在主權債務擔保（如果美國能夠獲得格林蘭，則可能更多）都使比特幣的數百萬美元價格目標變得清晰可見。

在這裡，特朗普——這位破產大師——將美國的信用額度推至極限，世界各國紛紛湧向不存在的貨幣替代品，將比特幣推向高峰。與此同時，美國已經成為主要的比特幣持有國（擁有215,000 BTC，約占總供應量的1%），而中國則擁有約200,000 BTC，雙方進入了一場比特幣冷戰軍備競賽，將加密貨幣推向天際。隨著布雷頓森林體系的最終崩潰，美國積累了實體擔保，為以便宜的價格重新談判債務鋪平了道路。

在海洋的另一邊，內部國家仍然遵循美國舊有的嚴厲監管方式。英國即將根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的加密資產報告框架，對每位用戶實施300英鎊的罰款；歐盟則通過了加密資產市場法，將交易所合法化，但負擔沉重的監管；日本加強了監管，推進中央銀行數字貨幣（CBDC）的努力，並強化了G7的加密標準；而南韓則實施了嚴格的消費者保護和嚴格的法規。日本和韓國，由於其相對較小的貨幣體系和貨幣保護的考量，對加密貨幣的態度顯得相對悲觀，與幾年前曾被視為加密項目潛在避風港的歐洲形成鮮明對比。類似地，在南韓，立法者目前與中央銀行在穩定幣合法化問題上發生衝突，提議的資本要求低至36萬美元。中央銀行因擔心維持資本控制而反對穩定幣的合法化。

邊緣的外部人士

中國、俄羅斯和發展中國家正在獲得經濟權力，但仍然依賴於由西方國家控制的金融體系。他們擔心加密貨幣會破壞對資金流動的控制，但同時也對其顛覆當前全球金融秩序的潛力感興趣。這些外部人士——儘管擁有全球權力——卻存在於美國主導的全球銀行體系之外，曾經在加密貨幣顛覆美元主導地位的誘惑和保護其貨幣的需要之間尋求平衡。儘管去美元化的聖杯仍然是核心，但外部人士已經從現在以美元為主導的穩定幣市場中退縮，這威脅到他們的貨幣政策和地緣政治目標，反而促進了金磚國家的權力和影響力，覆蓋了約40%的人口和GDP，非美元基礎的金磚貿易從2021年的不到35%激增至約65%。

中國，作為金磚國家和金磚支付的倡導者，在外部人士中經歷了最劇烈的加密貨幣衰退。如今，整個東亞僅佔全球活動的8.9%。在禁止加密貨幣活動後，中國積極推動其2020年國家支持的數字人民幣計劃，以挑戰美元的主導地位，到2024年，數字人民幣的用戶數達到超過1.8億，總額接近1萬億（7萬億元）。

然而，儘管內部人士焦慮不安，外部人士則揮舞著武器，但無論是數字人民幣還是金磚支付都無法與美元的主導地位和穩定幣的優勢相抗衡。沒有任何國家擁有明確的路徑來實現二戰後美國在布雷頓森林體系下的那種霸權。因此，對中國來說，這些倡議將受到缺乏政治統一和必要的支持的阻礙，因為可擴展性差、國家系統間互操作性有限以及跨境基礎設施不足將繼續削弱這些倡議的有效性。

俄羅斯則在禁止加密貨幣支付的同時，逐步推出數字盧布以與數字人民幣競爭。2022年，俄羅斯中央銀行希望禁止加密貨幣以保護盧布免受因烏克蘭入侵而導致的制裁引發的通脹，但財政部長卻阻止了這一舉措。相反，俄羅斯合法化了加密貨幣挖礦，並明確授權在跨境貿易中使用加密貨幣，將國內交易保留給仍在試點中的數字盧布。到2024年，這一政策帶來了豐厚的回報，能源支持的礦工賺取了數十億比特幣，而克里姆林宮批准的實體則利用加密貨幣來迴避美國制裁，這讓美國司法部感到不安。

印度的外部人士平衡比俄羅斯更不防守，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的Aadhaar計劃使數字身份的普及率從60%提升至99.9%，銀行賬戶滲透率從40%提升至96%。印度的平衡策略是合法化加密支付，同時通過高額的加密稅來保護盧比——這一政策也被金磚國家成員巴西採納，促進了創新，但將90%的交易推向海外。儘管如此，Coinbase在2025年3月的批准顯示，印度仍將繼續謹慎推進加密貨幣的採用。

這表明，地緣政治風險較低的外部人士對加密貨幣的保護主義較少。巴西於2022年正式規範加密貨幣，並考慮投資高達185億美元的比特幣儲備。類似地，南非授權了加密貨幣交易所，並擴展了其Khokha CBDC項目。與此同時，越南在2025年6月合法化了加密貨幣，為一個整合且受監管的加密生態系統鋪平了道路。

主權創新者與合規成熟者

然而，在這一外部人士的退縮中，一股新的實驗者浪潮正在興起。早期的先驅，如新加坡、瑞士、馬耳他和愛沙尼亞，現在已成為合規成熟者，因國際壓力而放棄了靈活性，取而代之的是以薩爾瓦多為首的主權創新者，他們利用加密貨幣的通縮潛力，而不是像外部人士那樣逃避。

在2010年代，新加坡為那些被亞洲國家驅逐的加密項目提供了庇護，而到了2025年，加密貨幣的擁有率從40%降至29%。與此同時，瑞士，作為以太坊的誕生地，曾經為逃避美國和歐盟日益嚴格的法規的區塊鏈先驅提供庇護，如今也在尋求遵循這些法規。

在OECD的壓力下，瑞士採納了CARF，承諾在2027年前向74個國家分享詳細的用戶數據。新加坡的靈活監管環境在《金融服務和市場法》下大幅收緊，這引入了嚴格的許可和KYC要求，像是可怕的旅行規則。

小小的馬耳他，曾是逃避加密交易所的避風港，如今面臨著歐盟的加強監管。同時，愛沙尼亞在一場反洗錢醜聞後，將獲得許可的加密公司數量從1,200家減少至100多家，並提高了資本要求，強化了旅行規則的合規性。

然而，在過去五年中，實驗的步伐加快，特別是在一個名為主權創新者的群體中。沒有哪個國家比薩爾瓦多在總統納伊布·布克爾的領導下更大膽地擁抱加密貨幣。2021年，薩爾瓦多震驚全球，將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並加倍努力，積累超過6,000 BTC的主權儲備，利用該國的火山能量開展地熱比特幣挖礦。到2025年初，薩爾瓦多已授權Tether建立一個全面的數字金融生態系統，證明其加密雄心並非僅僅象徵，而是基礎性。

其他國家已經開始追隨布克爾的腳步。不丹靜靜地積累了價值15億美元的比特幣，而巴基斯坦上個月宣布建立主權比特幣儲備。雖然阿根廷的做法不那麼大膽，但在總統哈維爾·米萊的領導下，該國在2023年實現了超過910億美元的加密流入，成為拉丁美洲最大的加密流入國，主要受到穩定幣採用的驅動。儘管錢包使用的數據有所不同，米萊的政府公開支持合法化加密貨幣，甚至提出將比特幣與美元一起採用，以幫助穩定阿根廷著名的波動經濟。

儘管美國主導的穩定幣攻勢與外部人士的反加密保護主義之間的全球加密戰爭仍在繼續，未來五年仍然充滿不確定性。最終，勝利者將是那些能夠靈活應對監管潮流變化的國家，將加密貨幣不僅視為金融對沖工具，而是作為新興多極世界中的戰略資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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