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的夜班：阿爾森尼·卡馬拉的故事
記者克拉拉·德尼納報導
（路透社）- 阿爾森尼·卡馬拉的例行夜班工作以悲劇收場。
這位32歲的工人為一家中國分包商工作，負責建設通往世界上最大的全新鐵礦開採綜合體——西非英澳礦業巨頭力拓（Rio Tinto）及其合作夥伴正在開發的西曼杜鐵礦。
卡馬拉在卸載重達1.3噸的煤灰袋時，他所操作的叉車撞上了一根柱子並翻倒，壓死了他。
根據公司官員編寫的內部報告，從2023年6月到2024年11月，卡馬拉是六名在遙遠的幾內亞建設通往礦區的670公里鐵路及港口的當地工人之一，這些報告記錄了超過40起未公開的意外事故。
六名公司消息人士向路透社提供了另外六名遇難工人的身份，所有的死亡事件都沒有公開報導。
力拓在2024年10月28日宣布，另一名工人也在港口工地上遇難。
根據路透社訪問的十多位專家，包括礦業高管和律師，鐵礦和港口基礎設施的工人死亡率在西方行業標準中異常高，而這些基礎設施由力拓的中國合作夥伴西曼杜獲勝聯盟（WCS）管理。
在2023年，國際礦業理事會（ICMM）管理的25家會員公司在全球的礦業運營中共發生36起工人死亡事件。ICMM是一個收集大型公司數據的協會，旨在促進安全和可持續發展，但對西曼杜的死亡人數未作評論。
當路透社詢問幾內亞礦業部長布納·西拉有關項目死亡人數時，他在2月初表示，政府正在對西曼杜的安全問題進行調查，這將持續幾週。他拒絕提供進一步的信息。
力拓的一位發言人對路透社的調查結果未作直接回應。他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表示：“我們向受到這些悲劇事件影響的人、家庭和社區表示最深切的慰問。”他補充道，公司正在“每天與我們的合作夥伴合作……分享知識和專業，以便在西曼杜持續改進安全，這是一個獨特而複雜的項目。”
WCS的一位發言人表示，該聯盟“正在不斷加強其安全規範，以確保符合國際標準。”
安全指導方針未得到落實
力拓在2023年12月宣布，將長期延遲的鐵礦生產啟動時間提前至2025年底，而不是2026年，這在行業中是一個不尋常的舉動，因為項目的規模和難度通常會導致推遲。
該公司在1997年首次獲得西曼杜的股份，這是世界上最富有的未開發鐵礦床。但多年來，由於所有權的法律糾紛、幾內亞的軍事政變以及基礎設施所需的龐大規模，其開發一直受到延誤。
然後在2022年，經過前一年的政變後，力拓的西曼杜聯營公司與中國的鋁業控股公司（Chalco）與新政府組成了合資企業。鋁業控股公司未立即回覆置評請求。
力拓在西曼杜聯營公司中擁有53%的股份，該公司擁有該區域一半的開採權。由WCS主導的另一個聯營公司擁有另一半並負責通過13家分包商管理鐵路和港口設施的建設。
在2023年12月4日的倫敦投資者研討會上，力拓的首席技術官馬克·戴維斯表示，公司正在按新、更快的時間表交付西曼杜的生產，並且達到或超過協議。
“我們從中國合作夥伴那裡學到了很多，尤其是在速度、簡化、模塊化和製造方面。”他說：“我們發現工作質量與我們其他國際供應商相當。”
然而，根據路透社審查的報告，對至少九起事故的調查發現，最低安全指導方針未得到正確執行。
針對卡馬拉死亡的報告指出，負責該工地的分包商陝西建設工程集團有限公司未對叉車風險進行評估，並忽視了設備維護。
報告指出：“該分包商……缺乏對設備的預防性維護，未能檢測設備缺陷。”該報告還指出，該車輛沒有倒車鏡，安全帶不可調，喇叭損壞，且沒有碰撞警告裝置。
陝西建設未回應置評請求。調查在8月結束，還發現卡馬拉在工作僅兩個月的情況下並未正確執行緊急程序。路透社未能聯繫到他的家人以作評論。
儘管一組工人在事故發生後幾分鐘內就將卡馬拉解救出來，但由於現場缺乏醫療設施，他最終被送往馬穆省醫院。他直到凌晨2:30才被送入醫院，並在兩個半小時後去世，報告指出。
一位基礎設施項目的監督員因信息敏感而要求匿名，他表示，由於營地醫療設施有限和缺乏救護車，受傷工人通常會被送往距離較遠的最近醫療診所，這種情況很普遍。
四名在幾內亞為力拓和WCS工作的公司官員也要求匿名，描述了安全措施和健康設施的缺乏。
WCS和力拓未對具體事件或現場醫療護理的質量做出回應。
WCS的一位發言人表示，它正在支持遇難者的家庭。“西曼杜項目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我們在整個開發過程中認真對待所有安全和合規問題，”發言人補充道。
面對國際標準的挑戰
力拓在礦山基礎設施上有直接股份。其西曼杜聯營公司擁有2022年成立的合資企業“幾內亞運輸公司”（CTG）的42.5%股份，該合資企業負責開發鐵路和港口基礎設施。WCS控制著同等股份，而幾內亞政府擁有剩餘的15%。
儘管力拓不直接負責管理建設，但其西曼杜聯營公司迄今已承諾投入65億美元資金，約占基礎設施工程總額的一半。
根據CTG合資協議，力拓還在基礎設施項目中安排了約20名員工，負責健康、安全、環境和社區關係等職能。路透社未能審查合資協議。
“因為力拓需要符合國際標準，我們必須幫助WCS，”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力拓員工說。
行業專家表示，這種在合資夥伴之間的派遣以幫助轉移技能和能力並不罕見。
力拓的一位發言人表示，事件發生在WCS管理的項目部分。WCS和西曼杜的領導層定期會面，共享經驗，討論關鍵問題和潛在解決方案。
四名WCS員工表示，中國聯盟及其承包商隱瞞了一些死亡事件的證據，並未提供任何書面證據以支持他們的說法，路透社無法獨立確認此事。
WCS未對該問題回應。
優先考慮進度而非安全
截至4月，路透社看到的由力拓西曼杜聯營公司製作的西曼杜項目評估報告顯示，鐵路線的完成率為15.5%，港口為7%，這表明需要加快工作以達到力拓所宣布的2025年底生產截止日期。
路透社與15名消息來源交談，包括當前和前任員工，他們表示，基礎設施項目優先考慮預算和進度，而非安全。
一名因擔心報復而要求匿名的工人表示，工作持續進行，工人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我們的情況很危險，”他說。
路透社審查了2023年11月至12月的未報導草案評估，該評估是應WCS的要求進行的，目的是確定是否符合國際金融公司（IFC）設定的標準，這是一個公認的行業安全權威機構，該評估是在六名工人遇難後進行的。
該草案評估——根據消息來源，由法國公司Artelia為WCS進行——指出營地的健康和安全條件差。報告指出，急救培訓極為有限，主要營地的醫療設施質量不一。
“健康和安全的表現非常差，現場的控制措施往往與行業良好標準不符，”該草案報告寫道。
Artelia、力拓和WCS未對草案評估的請求作出回應。路透社無法確定該報告是否已最終定稿。
路透社檢查的十起事故報告顯示，遇難者和重傷者的家屬簽署了諒解備忘錄（MoUs）和放棄聲明，表示WCS不對遭受的損害負責。路透社未審查任何放棄聲明或諒解備忘錄。
在一例中，2023年6月，臨時工拉索·科納特在一個混合站遇難，當地經理和WCS分包商的人力資源助理“去城裡購買米、油、洋蔥、水和其他食品及葬禮用品，”報告指出。
報告還補充說，在當地長老和村民為這位25歲的年輕人舉行祈禱儀式後，中國公司的官員向家屬提供了經濟援助。
路透社未獲得任何支付給遇難工人家庭的經濟賠償細節。該新聞機構未能聯繫到科納特的家人以作評論。該分包商贏得聯合國際工程未回應置評請求。
三名專家表示，這類協議在行業標準中並不常見，因為礦業公司通常不會要求家庭或受害者在工業事故後簽署責任放棄聲明以換取賠償。
對於這些放棄聲明，WCS表示：“我們對支持遇難者家庭的承諾包括各種形式的援助，包括情感支持和後勤幫助，同時尊重家庭的隱私。根據當地習俗，適當的經濟或物質賠償會提供。”
除了13名工人的遇難，路透社審查的內部西曼杜事故報告顯示，至少有五名當地社區成員在工地的交通事故中喪生。
其中包括2023年4月，四名路人因一輛卡車的剎車故障而遇難。
這些事件突顯了在大型基礎設施項目中，安全措施和工人福祉的重要性被忽視的現實。儘管力拓和其合作夥伴在推動項目進度，但如果不重視安全和健康標準，未來可能會面臨更大的法律和道德責任。這不僅對工人造成威脅，也對整個公司的聲譽和可持續發展產生負面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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