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銀剖析:穩定幣及資產代幣化如何打入主流銀行業
隨着Sibos 2025於法蘭克福舉行,主題圍繞「全球金融新前沿」,穩定幣同資產代幣化(tokenisation)討論,已經由試點階段轉向實際應用。德意志銀行亞洲區證券市場及科技倡議主管陳文雄(Chan Boon Hiong)詳細解釋,點樣代幣化金融正重塑外匯、抵押品及結算流程,為何全球規範難以統一,以及為何代幣化存款、穩定幣及央行數字貨幣(CBDC)將會並存,而非融合。
全球標準難統一 法律碎片化成最大障礙
陳文雄指出,雖然國際標準如金融穩定委員會(FSB)、國際證券事務監察委員會組織(IOSCO)、金融市場基礎設施原則(PFMI)、金融行動特別組織(FATF)及巴塞爾銀行監管委員會等,為金融安全、誠信及系統性風險管理提供堅實基礎,但這啲標準並唔適合「無摩擦、跨境規模化」應用。
即使有全球行為準則,「一旦經本地法律詮釋,同一產品會碎片化成多個合規版本。」佢舉例,美國紐約發行、合規於當地監管的美元穩定幣,一旦流通到歐洲、新加坡或香港,即要遵守完全不同的監管要求。
他強調,法律定性係現時最大斷層:「代幣喺目標市場屬於財產定義嗎?如無明確界定,投資者保護、託管隔離及執法將無法跨境移植,規模化就無望。」更深層的主權問題令統一更難,現時數碼經濟高度依賴少數外國雲端供應商、全球分散的區塊鏈開發社群,以及美元儲備支持的穩定幣,這些依賴加劇「數碼戰略依賴」風險。
陳文雄認為,要做到財產法、破產處理及結算最終性一致,需「多年立法改革及司法解釋」。歐盟守護歐元、美國利用全球制裁權、新興市場設有資本管制,無一會輕易為統一讓步。
他以博弈論解釋,未來會出現「俱樂部」與「衛星」市場格局:如紐約、香港、歐盟等深度市場主導產品發展,其他較寬鬆市場則作為成本較高的衛星存在。規模化「非不可能,但代價高昂」。理性發行人及投資者會針對「錢包規模、法律確定性、營運韌性及監管合作」最優地區設計產品。
最終結果唔會係全球統一,而係「最低共識標準加本地附加要求,碎片化只會被管理,唔會消滅」。他直言:「全球將同時存在代幣化市場及非代幣化市場。」
外匯、抵押品及結算流程被重塑
陳文雄認為,代幣化金融可以「根本性重塑外匯、抵押品及結算,把交易、清算、結算壓縮成接近即時、可編程的流程」。傳統託管戶口變成數碼錢包,託管職能突破機構界限。
在這新世界,「靠時間、資訊不透明、操作摩擦賺的租金會消失,取而代之係速度、可編程、信貸、流動性及數據相關收費」。現有機構要由「託管報告及對賬」轉型為「流動性、信貸中介、抵押品及合規科技」才能保住地位。
他指出,市場結構將重組,新入行者靠可編程流動性及內嵌合規程式碼取得優勢。「美國Securitize等代幣化基金、新加坡Partior等外匯平台已經見到這趨勢。」對客戶而言,最大好處係速度同確定性,但要適應新對手及更高自動化需求,「進入一個程式驅動、機器速度的世界」。
代幣化甚至可以「消除」兩大老問題:一係透過原子支付(PvP)及交收對付款(DvP)消除對手方結算風險,二係用共享帳本消除對賬錯誤。但新風險亦隨之而來,包括「密碼匙依賴、網絡安全風險、智能合約治理問題」。資產服務商要「適應事件發展快到人手無法事後介入」的新環境,合規及監管工具亦要「進化至實時」。
舉例而言,日內外匯掉期可於數小時內結算(傳統需兩日),財資可即時調動流動性;抵押品即時跨平台動用,支援自動追加保證金或日內回購協議。結果係「更快、更精簡但風險轉移的生態圈,提升效率及客戶體驗,但對法律最終性、託管及網絡韌性有新要求」。
價值來源亦會變:現金流水帶來的浮息收入會讓位予即時流動性服務費,託管費用會被可編程抵押品服務補足,對賬費則由內嵌合規程式碼及治理服務取代。鏈上數據分析變成新收入來源。
代幣化存款、穩定幣、CBDC——並存非取代
談及三者比較,陳文雄指「各自針對不同用途,各有優勢」。代幣化存款係「商業銀行存款搬上可編程平台,保留存款法、審慎監管及存款保險」,優勢在於「銀行網絡支付、財資及批發結算」,但只限於「圍牆花園」內——即同銀行或聯盟內可互通,跨銀行或跨境仍有摩擦。
穩定幣則提供「開放生態現金,於公有區塊鏈跨錢包、DeFi及平台互通」,最適合跨平台商貿及加密市場。但「不同發行人穩定幣即使掛鈎同一資產,價格都可能有差異,流通性有前設條件」。而且,穩定幣「非現金、非貨幣、非證券」,屬新監管領域。
CBDC則係「將中央銀行信任及貨幣政策搬上可編程平台,最大化信心及貨幣唯一性」,但「大部分尚未用於公有鏈,未能廣泛觸及」。
這些差異在實際應用上非常重要。例如跨境電商,「買家用代幣化存款支付,若賣家同屬一銀行網絡可即時結算。穩定幣可跨境、跨錢包,令全球中小企收款更快更平,但賣家要面對最後兌換、外匯及出金風險,監管亦會限制其跨境自由。CBDC通道則確保最終結算被接受。」
他進一步指出,「穩定幣增長會推高國庫券等儲備資產需求,影響收益率,並可能令供應鏈中部分銀行角色被取代。」同時,代幣化存款及CBDC「應該壓縮結算層及手續費池」。總結而言,「未來唔係互相取代,而係根據用途並存。每種工具內部可互通,跨工具則只有限度互通,信任覆蓋及可編程性各有不同。」
Sibos 2025議題:重點不再係有無意義,而係點安全擴展
陳文雄的觀點為Sibos 2025定下明確基調。業界焦點不再係「代幣化是否有價值」,而係「如何在法律及監管分歧下安全、有效擴展」。與會者要準備面對標準分裂、可編程流動性、原子結算、合規嵌入程式碼,以及代幣化存款、穩定幣、CBDC共存等艱難討論。
他強調,代幣化金融帶來效率、速度及新價值來源,但前提係清晰法律最終性、強韌網絡安全,以及接受碎片化長期存在。「規模化非不可能,但代價高昂,贏家係懂得選擇戰場的人。」
編輯評論:碎片化與現實——香港金融科技的警世鐘
這篇文章對香港尤其有啟發性。作為國際金融中心,香港既渴望成為區塊鏈、Web3及數字資產的領航者,但同時又受制於本地法律、監管框架及國際標準碎片化。文章提醒我們,全球「一體化」的理想很美,但現實係法律、主權、數據管控、監管利益等多重壁壘,令真正無摩擦的全球資產流通仍然遙不可及。
對本地銀行及金融機構而言,轉型不只是科技升級,更是法律、合規、風險管理、數據治理的全面革新。香港要在這場遊戲中勝出,必須深度參與國際標準制定,同時針對本地優勢(如司法獨立、國際資金流動、區塊鏈人才聚集)設計針對性產品,並積極與內地、亞洲及歐美監管機構協作,打造「連接東西」的獨特橋樑角色。
此外,文章提到的「代幣化存款、穩定幣、CBDC並存」亦值得深思。香港金管局正積極研究e-HKD、跨境數字貨幣結算等方案,未來很可能出現多種數字資產並行,銀行、支付機構、科技公司要重新定位自身角色,避免被新興平台邊緣化。
最後,碎片化未必全是壞事。它反映不同市場的多元需求與主權考慮,也是創新、競爭與監管平衡的必然結果。香港若能把握這種「有管理的碎片化」,反而能在全球金融科技競賽中突圍而出。真正的挑戰,是如何在不確定和碎片化中找到自己的定位與增值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