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貨幣兄弟回歸:「自大從未真正離開」
三年前,加密貨幣圈經歷了連環爆煲:FTX 破產、新加坡的 Three Arrows Capital 崩潰、TerraUSD 同 Luna 一夜崩盤,市值蒸發超過 450 億美元。加密貨幣價格暴瀉,裁員潮湧現,市場進入所謂「加密寒冬」。但到了 2025 年,氣氛已經徹底逆轉。
比特幣價格衝上歷史新高,突破 10 萬美元,2025 年 1 月更曾飆至 14 萬美元。特朗普總統的「親加密」政策,加上高盛、貝萊德、星展銀行等大型金融機構入局,令整個市場重拾信心。全球最大加密會議 Token2049 今年 10 月將在新加坡舉行,預計有 25,000 人參加,規模遠超 2022 年的 7,000 人。
加密圈的樂觀與自信
新一代「加密兄弟」(crypto bros)和「加密姊妹」重出江湖,氣氛不止樂觀,甚至帶點慶祝意味。Web3 安全公司 Zellic 策略主管 Swaminathan 說:「特朗普當選後,加密貨幣一路向上。價格升,大家覺得自己變有錢,自然會做多啲奢侈嘢。」他舉例,六月份法國坎城的 EthCC 會議,連遊艇、城堡、米芝蓮餐廳都俾加密人包場,場面誇張。
這種「網絡惡搞、反建制」的加密文化,正滲透進主流社會。愈來愈多應屆畢業生,選擇投身加密或 Web3,而非傳統金融或科技大企。
反主流的理想與機會主義
加密圈混合理想主義與機會主義,形成一種「反建制」的獨特氣氛。新加坡人 Imran Mohamad 回憶,2010 年曾收到一個裝有比特幣的 USB,當時這種技術只在邊緣網絡論壇流傳,價值幾毫子。他後來經歷多次加密潮起潮落,2017 年 ICO 熱潮時開公司幫客戶推廣,但大部分項目最後都無下文,只有發幣人賺到錢。
他坦言:「好多時都係 FOMO(怕錯過),但同時大家又樂觀,甚至接受騙局係常態。」加密圈的社交方式都與眾不同,大家多數用 Telegram、X(前稱 Twitter)聯絡,少用 LinkedIn 或交換卡片,活動往往模糊咗公私界線。
31 歲新加坡人 Flynn,創立加密網絡安全初創,甚至請咗一個曾經入侵公司系統的駭客做工程師。好多業內人都匿名,唔公開真名或相片,怕被起底或黑客攻擊。Flynn 說:「Web3 講求無需信任,但現實係,你其實要靠自己。」
派對文化與年輕化
Token2049 會議不單止有技術講座,仲有冰水浴、機械牛、名人嘉賓(如 Vitalik Buterin、F1 車手 Lando Norris、吹哨者 Snowden、澳洲饒舌歌手 Iggy Azalea),場內外派對不斷。這種派對、惡搞 meme 文化,令加密圈變得年輕、隨性,甚至帶點「Wolf of Wall Street」式的浮誇。
有些私人大會如 ARC Community,會員要持有 NFT,入場費由 $4,000 美元起跳。會員更可優先買入由 9GAG 創辦人發行的 Memecoin,但幣價很快暴跌。負責人坦言:「唔想再俾人覺得 Web3 只係玩樂,唔正經。」
「瀑布式」賺錢遊戲
加密技術仍處於初期階段,實用場景有限,炒賣、投機仍然主導。NUS 助理教授李曉帆指,很多學生原以為入行可做技術,最後發現更多是銷售、搵客、搵錢。2017 年 ICO 泡沫,普通市民為咗 FOMO 投資,結果被騙或成為「接火棒」的犧牲品。
哲學教授 Bailey 形容:「加密圈就似瀑布,你要確保自己企高啲,唔好俾人『屙落你身』。」這種零和遊戲心態(PvP),令大家變得冷漠、交易化,「只要唔係自己輸錢,醜聞又有乜所謂?」
宗教式狂熱與淘汰賽
有業內人士直斥加密圈「cultish」(宗教化),例如 Binance 前 CEO 趙長鵬坐監出獄都被人奉為英雄。賺到錢就被視為道德高地,炫富成風。雖然大部分人都被高波動性嚇怕,但賭博式快感令人上癮。
Animoca Brands 副 CEO Chan 指,加密市場的波動是「特點不是缺陷」,真正的信徒才會捱得過熊市,留下來。招聘時,反而更重視實戰經驗和對行業的熱情,而非傳統學歷。
不過,2025 年的新一波增長,明顯多咗「着西裝」的金融專才,令整個圈子愈來愈正規化。
新加坡會成為加密之都?
雖然加密圈在新加坡熱度不減,但監管愈來愈嚴。金管局(MAS)要求所有對外服務的加密平台都要領牌,本地禁止加密廣告,必須做盡職調查、舉報可疑交易。由於缺乏審計工具、匿名性高、黑市交易普及,監管難度極高。
不少公司選擇撤出新加坡,轉戰杜拜、香港。加密圈的「去中心化」理念,與新加坡重視規範、穩定的社會文化有所衝突。圈內人私下說,新加坡圈子細、消息傳得快,反而像個「中學」而非真正的國際中心。
不過,Dr Chen 認為,新加坡的安全、法規優勢,吸引高淨值人士和國際人才。她強調,規管其實是「訓練輪」,幫助行業健康發展。
金融機構大舉入場,「西裝友」取代「加密兄弟」?
隨着監管清晰、機構入場,加密行業愈來愈正規,吸引不少傳統金融、科技精英轉行。Coinbase、OKX 等大行都錄得申請人數大增。Token2049 會議,近年更有 BlackRock、Goldman Sachs 等傳統金融巨頭參與。場內有西裝友,也有 T-shirt 牛仔褲的「加密兄弟」,兩種文化並存。
MetaComp 的 Eddie Hui 由法國銀行業跳槽來新加坡做加密支付,坦言最大困難是要不停教育、解釋產品,因為行業太新,無人有十年經驗。很多高層都來自傳統金融,將舊有經驗帶入新領域。
新法例 Genius Act 令穩定幣(stablecoin)獲得合法地位,2024 年穩定幣鏈上交易額超越 Visa、Mastercard。比特幣市值僅次於黃金和美國頂級科企,越來越多企業將比特幣納入資產儲備。連中央銀行都研究發行數碼貨幣(CBDC),加快跨境支付。
但業內人士感嘆,加密圈已經不再是五年前那種「反建制」的小圈子,Ivy League 學歷、大行履歷變得重要,與 Google、Goldman Sachs 求職已無分別。
編輯評論:加密圈的「自大」與現實衝突——新一輪淘金,還是泡沫重臨?
今次新一輪加密熱潮,表面上有監管、機構入場、技術發展等正面因素,但骨子裡,炒作、FOMO、零和心態依然主導。從「加密兄弟」到「西裝友」的轉型,反映這個行業正由邊緣走向主流,但同時也失去咗最初的「反叛」和理想主義。
值得深思的是,這種文化究竟會否令加密貨幣變得更可持續,還是只會令泡沫更大?監管雖然帶來穩定和信心,但亦可能扼殺創新,令行業逐漸與傳統金融無異。當「去中心化」的理想被現實妥協,剩下的只會是另一場資本遊戲。
香港和亞洲其他城市,會否複製新加坡的路線,還是走出一條更具包容性和創新的道路?加密貨幣真正的價值,或許並不在於一夜暴富,而是能否重塑我們對錢、信任和社會結構的想像。現時這場「自大」的回歸,究竟是新時代的開始,還是歷史的重演?這個問題,值得每一個參與者深思。